往声_鸟羽

初心ID:追月之鸟

文字堆放处,黑历史埋葬场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白梨】雨国

吧庆时的吧刊文。

不管怎么说,这篇是自认为目前写过的与BGM最为相合的一篇,可以说这篇诞生的初衷就是为了它的BGM——夏目友人帐的ED《爱してる》。

所有在世事更迭中交缠的悲喜,所有在前路不定时难灭的坚持,波折与相守,悲伤与温暖。










如列车在幽暗无光的隧道中仍笔直前行一般,跨越十年时光,她想有些东西,恐怕将是穷尽一生力气也要坚持下去的了。

毫无疑问,他亦是如此。

毕竟,那早已成为整个世界。

 

雨国

 

◎文/追月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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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百度白梨吧五周年吧庆吧刊应征

《死神BLEACH》同人 CP:日番谷冬狮郎×黑崎夏梨

BGM:高铃 - 《愛してる》(《续 夏目友人帐》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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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夏梨一直记得,那一年的雨季分外长,长到足够用来勾起过往的全部回忆。

若要真的说起来,这些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也好像没有。

无论是在什么时刻想起,回忆里始终都是一片透明苍茫的水色。说是只有空茫的水色,并不意味着那些记忆和心绪在时光的冲刷下,变成隔着三千层水雾一般模糊不清,恰恰相反——所有的痛苦和喜悦、欢欣与悲伤都彻底融进了这片水域,从此再也无法从她的世界中脱离,直到某一天漫溢成无从逃避的灭顶。

事实上,那是她所经历过的,不过廿年时光里——连用“岁月”来形容都有几分夸张的这段生命中,最漫长的一个雨季。

 

2.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认知永远都无法完全,哪怕那些细微的不合常理早就被尽数收进眼底,累积成无法视而不见的疑虑——到底遮掩本身终归会无法避免地留下些破绽;然而还是会有人用尽全部力气来阻隔你的视线,切断全部声源——因为他们的整个生命中,你始终占着无论如何缺不得的位置。

如果被蒙蔽着就能远离所有的纷乱与流离,那么他们必将宁愿你永远被蒙在鼓里,有再多怀疑都好,至少这样你会是最幸福的那个——哪怕这样费尽心力的保护,更多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一种推诿乃至欺瞒。

可是,笨蛋哥哥呐,如果真的能够用这样的方式,糊涂着便喜乐平安了一辈子,那该有多好。

这样的话,无论如何我也要拼命抢过你所有要承担的东西,换你一生安好无忧。

 

夏梨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从何时留意到自家哥哥的不正常,大概至少比第一次亲眼看到哥哥穿着黑色和服、背着一人多高的刀在檐间穿梭要早得多。所以才在不知来历演技拙劣的家伙用哥哥的身体做出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事情时,一眼就辨认出来,同时也加深了自己的确信。

哥哥他,一定在某个地方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所以才不想让我们知道。

而第一次见到朽木露琪亚的时候,虽然当时并不知道对方是借着灵骸出现,还是本能地意识到这个要寄住在自己家的家伙,与哥哥隐瞒着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并且,早晚要把哥哥带到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去。

那时便是,总有一天要到来的分离。

 

所以,和单纯温柔的游子不同,开始的时候自己并不喜欢朽木露琪亚,同时也开始讨厌起那些偶尔可以看到的和哥哥一样穿着黑色和服的家伙。

只是,当时的自己并不知道,不久的后来,终究还是有了例外。

然而自己更不知道的是,那将是用几乎全部的感情汇聚成的,聚散与悲喜的开端。

 

3.

夏梨一直记得那一天,已经是国中生的自己刚刚放学回来,受游子之托把刚做好的点心端到哥哥的卧室——再平常不过的片景,暮光连绵之中,夜色染透之前,所有寻常家庭都将迎来的闲适夏夜。当时的她并没有预料到,房门打开后,自己将看到的是怎样的情景。

她的哥哥第一次背着刀毫无隐瞒地以死神的身份面对她,看到她之后紧皱的眉终于舒展开来,目光中的温柔一如往常,却分明多了些什么——不是畏惧,更没有后悔——很久之后她终于明白,那是最无畏也是最惨烈的愧疚。而她的父亲不再是往常没有正形的模样,带着分明那样厚重的不舍与更为深沉的以爱为根基的坚定,对她的哥哥说:“既然决定了就走吧,道别就不用了。”

而后她的哥哥像从前一样跳出窗外,风掠过他的衣袂如同指引着他的地狱蝶,翩然又决绝的味道——

她的哥哥,终究是再也没有回过头。

 

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哥哥——总是皱着眉唇角微微抿着的哥哥,因为外表的异类而总是被误认为成不良少年、却会在家人面前流露出世界上最温柔神色的哥哥,心甘情愿地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拼命背负在自己身上的哥哥,明明知道瞒不过还是用最蹩脚的谎言为她努力撑起一片安宁的哥哥——

她唯一的哥哥,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而那一天,在她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一秒,夺门而出后——是谁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是谁静静地看着她把所有的悲伤全部宣泄在颤抖的肩背和深埋的臂弯里,是谁在她终于稍微平静下来之后,用最平静无波的语气,却是放轻了声音对她说:“回去吧,”而后微微停顿了一下,“我会陪着你的,一直在这里。”

 

像是用整个生命交付的承诺,像是付出全部也会坚守到底的誓言。

 

4.

原本以为,漫长的生命终将波澜不惊地度过,直到未知的消亡来临的那一天。

在那个开启了所有可能性的相遇之前,日番谷冬狮郎一度认为,自己存在的意义不过如此。过强的灵力和冰冷的性格都在别人眼中把他标榜成一个不能接近的怪物,而只有奶奶和小桃从心底接纳和承认他的存在——那么其他人的看法,他想其实并不是太重要。

尽管,孤独和不甘还是会有的。

日子水一般流过,尸魂界的日子漫长如同一眼望不到头的江水,年月并无太大差别。

 

后来终究还是发生了几件在别人眼里很了不起,对自己来说其实无足轻重的事情。

加起来也比不上小桃进真央灵术学院对自己的影响来得重要。自从她去了那个鬼地方后,回流魂街的次数越来越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总是带着满腔的憧憬与热情,反复把一个人的姓氏咬在唇齿间、镌刻在心底。

那是少女最初的强烈而无畏的爱慕。

 

那个时候的日番谷冬狮郎,无论是在心性还是在感情上,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孩子。

于是,抱着看看那个让小桃迷恋到舍不得回家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想法,日番谷冬狮郎同样进了真央。之后就是尸魂界天才的记录上添了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一笔,别人眼中的不可企及,于他而言的无关紧要。

或许是一切发生得太快,而有些距离的拉远,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蓄积的雨水,等他发觉时已经化作了肆虐的山洪,把自己的整个世界扫了个干干净净。

连小桃对他的称呼都已经变成了“日番谷队长”,言语中带着礼节上必需的敬意,听在日番谷耳中却是如此令人心惊的疏离味道。

然而已经无能为力了不是么。

原来所有的无能为力从这时就已经注定,所有的渐行渐远早已开始按预定的轨迹前行——只有他还留在原地。

 

到了后来,看着自己重要的人被欺骗,被抛下,甚至轻易就抛却了曾经的情谊向自己挥刀——而她心中执着的由爱慕而生的妄念直到那么久之后都固执地不肯死去,仍可以随时把她拖回那个旧时深渊。

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至少护着她的安全,能过一天便是一天吧……

那毕竟是自己最重视的一份情谊,否则还有什么需要在意。

 

直到他如命中注定一般,遇到那个名为黑崎夏梨的少女为止。

 

5.

初遇的那个夏日午后,他便知道,夏梨是不一样的。

等到他隐约明白这种不一样究竟意味着什么,等到他终于肯正视并坦承这份不一样,等到他最终决定用全部坚持来守护这份不一样,那便是更为漫长的故事,漫长如终年降雨的国度直到世界末日才会消止的雨季。

 

那时正处于战时戒备状态,尸魂界元气大伤,又不知蓝染叛离之后的下一步动作,真正是彻头彻尾的受制于人。带领先遣队派往现世的日番谷冬狮郎自然没有那样多的闲情逸致,无论对方接下来作何打算,现世人们的安全都是最容易被击碎的脆弱存在——甚至不知道明天,眼前这个看上去安和平静的小镇是不是还会如今日一般,散发着足以让人在她的怀抱中安然睡去的温暖味道。

如无根的浮萍,不知命运的狂澜何时会兜头而下,连相遇都不能算作是幸运,更何况那些连奢望都没有勇气的相伴。

 

很久以后,每当日番谷冬狮郎想起那一年、那个午后,想起大概是他这一生所有期待与畏惧相伴、渴求与怯懦相生的复杂心绪诞生的最初,都会忍不住轻轻叹息。

而每当这个时候,夏梨总是会抚上他紧蹙的眉心,让那好看的眉眼间所有的凝重全数散开,慢慢淡去。

这个人不管过了多久、面容变了多少,眉目间仍总是生出轻易化不开的波纹——多么像已经那样久远的记忆里的哥哥,一样的沉默着把所有事情都一个人扛下来,一样的用全部力气拼命为她撑起一片可以安心的荫蔽,一样的不考虑自己却总是为她担心。

 

不用再担心了,一切都已过去,时光已经证明了不是么。

 

前路未知,然而仍有相携的勇气,未尝不是一种极致的幸福。未尝。

 

6.

就这样,几乎是没有来由的,雪发少年与黑发少女的生活轨迹渐渐产生了交集。

比起需要借由言语作为一场仪式来确认的约定,不如称之为无需任何交流就存在着的心照不宣。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事情,莫过于生命中可以有这样一个人,让语言都失却颜色,如同分享一份无需言说的隐秘梦境——人们往往称之为灵犀,要怎样相像的灵魂才能拥有的默契。

在所有未知的黑暗面前仍旧抬高了下颌,同样倔强的灵魂,同样不服输的坚守,同样对感情的珍重。

 

每当日番谷后来想起,都不得不带着过了多久都无法淡去的苦涩和欣慰承认,那真的可以算是望不尽的绝望阴霾里唯一让人安心的一线光,哪怕当时的自己根本不知道这道光线何时会黯淡直至最终消逝不见。

幸亏没有选择放开彼此的手,幸亏你能拥有比懦弱的我要倔强得多的坚持。

 

那时的他总是不自觉伴在她身边,除了自己身为队长的本职工作,其余的时间便都在她身边算不得亲近、但只要有情况就可以立即赶到的地方——虽然这样的时间其实并不多,细数起来也只是零碎的片段——但那却是当时的他所拥有的全部自由。

而彼时的她仍旧总是元气满满的样子,尽管担心着自己的哥哥,却在唯一一次几乎失控的焦急不安之后,将所有的担心融成了绵长的想念,任这样的想念将心脏缚得死紧——却从此把这样的紧缚埋在心底,不再提起。

彼时的他把自己全部行动的缘由,归为保护极易受攻击的她的安全。

彼时的她看到他便如看到了哥哥依旧安好的飘渺希望,日渐厚重的疑问与思念却从未出口——只是看着他,就莫名地觉得安心。

到底是有什么在心底潜滋暗长,只是他把这些归于职责,而她归于思念。

明明彼此的担忧都可以看得这样清明,隔着水一样澄澈的空气。

 

大抵是因为,那时的感情如同穿过衣袂的风,纵然那感觉还在,可是形体已经来不及触摸。

就好像绵长不绝的雨水,汇聚足以倒灌整片苍穹的力量,是真切明了它的重量的唯一可能。

 

7.

日子便是这样一天天的过下去,尽管知道有身为死神代理的少年在,自己不用担心夏梨的安全,而驻守现世的任务也随着敌对力量的衰败与安详平和的再次降临而结束。没有紧急事态下静灵庭和现世无需过多往来,何况本来还有一个流动人员在。

然而几乎是成了习惯,极少的闲暇时间里,他还是会去现世看看那个黑发少女。

有时会被她察觉,而后便是平静却并不觉乏味的一天。有时只是隐藏好了气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地看着她:看着她渐长的黑发在空座町温煦微风中被吹乱些许后,又被主人不甚在意地别到耳后;看着她在阳光下对着身边的同伴毫无保留地露出笑容,因话题而生的好心情将清秀的面庞点燃得格外明亮;看着她因为和自家兄长一样的护短性格,冲着那些对周围徘徊不去的弱小灵魂不敬的家伙们大发脾气,最后因为自己多少有些怪异的怒火不好意思地莞尔;看着她偶尔会像突然感应到什么一样四处环顾——隐藏气息之后她自然是找不到自己的,于是便只能多少带着一丝失落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虽然没有什么自觉,然而自家副队多少看出了点什么,久而久之忍不了一腔八卦,带着三分神秘七分欣慰地问自己:“队长~~~最近怎么总往现世跑啊?是因为现世有可爱的女孩子吗?啊啊队长青春期终于到了吗喜欢上现世的女孩子了呀~~~~”

于是日番谷顿时满头十字路口地大吼:“松本!!!!——”

 

或许是说者无意,然而听者毕竟有心。

喜欢……么?

怎么可能,死神和现世的人类怎么想都不可能的吧……可是这种烦躁不安是怎么回事?!

日番谷冬狮郎,尸魂界静灵庭十番队队长,外表是白毛豆丁一只,内心世界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波澜壮阔。

 

直接后果就是,十番队一向稳定的工作效率出现一定幅度的波动,而身为副队长的乱菊明显知晓内情却总是笑而不语;至于日番谷冬狮郎本人,则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出没于现世。

 

虽然烦躁不安,虽然自己也感到了不对劲,虽然认为死神不应该和现世的人类扯上任何关系,那个神经大条的橘子头横空出世后的连锁效应就是最好例证——

然而若是当时知道以后会发生些什么,他想他一定宁愿时间就此永远停留,不要再向前迈出一步。

漩涡一样的未来,激烈旋转的中心是令人不安的未知,沉淀着无法驱逐的浑浊与黑暗。

 

8.

得知中央四十六室的决定时,日番谷冬狮郎只觉得心头一寒,当下递交了与朽木露琪亚一同前往现世的申请。做出这个决定没有一丝犹豫——那时他已经避开现世与其中的某个人,整整一年。

所有人都默认了会有这么一天,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尸魂界到底是尸魂界,四十六室毕竟是四十六室,哪怕有了再多改变的错觉,本质上的陈腐仍旧是一片无法开垦的荒漠。曾经有那么一个橘子头少年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凭着自己的信念做出了一些事情,也多少带来了一些改变——然而终究是掀起涟漪的一阵风,风过了,水面还是要回复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因为这个世界的根基,从来都是不可触及的。

 

由于灵压和战斗力过分突出,加之其父曾经有叛离尸魂界的前科,为了防止异变,四十六室决定召黑崎一护至尸魂界,终生不得返回现世。

哪怕是曾经戳穿过惊天阴谋、豁出一条命封印过蓝染的功臣,依然不能得到绝对的信任。或许这个世界的面貌本就如此,只是在一切如此清晰地呈现时,仍旧让人从心底生出一阵寒意。

最先把黑崎一护带到这个本不属于他的世界中来的朽木露琪亚,正是被四十六室指定为要将他永远带离原本的世界的人。

而日番谷冬狮郎知晓这个决定的一瞬间,脑海中只有已经被时光尘封了很久的画面——那是他和黑发少女初见的时候,少女急切地摇晃着他的肩膀发出疑问时,被焦虑和担忧几乎压迫至失控的面容。

虽然下落不明但是众人对那个橘子头的回归仍坚信不疑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如果知道了她的哥哥会被永远夺走,她又该怎么办呢?

 

到了黑崎家门外,无论是朽木露琪亚还是日番谷冬狮郎,都一下子失去了再向前一步的勇气。

那一刻,日番谷终于明白,这个少女究竟在自己心里占据了怎样的位置——可笑他现在才明白,一直以来的关注都是缘何而起,而一直以来一天天繁盛起来却视而不见的究竟又是怎样的感情。

于是在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少女哭泣到被绝望吞没的身影后,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决心对她说:“我会陪着你的,一直在这里。”

 

明明是不能够轻易许下的承诺,却还是在那一刻载着生命全部的分量交付给了另一个生命,无怨无悔。从此,唯一需要做的只有用全部的力量去完成。

 

我在这里,

一直都在。

 

9.

无论过了多久,夏梨都记得,在她尚是少女的时光里,最爱的哥哥永远离开了她所能触及到的世界;她同样记得,也是在饱尝生命中并不是第一次、却是最为真切与无望的失去时,另一个人带着他所能许下的最沉重的承诺,来到了她身边。

那时,那个人还是青涩到近乎于小孩子的外表,明明没有高大的背影,也没有让人信服的证据,和哥哥一样不知道何时就会失去再见的机会——偏偏就是那个人让自己感到了十足的安心,让自己觉得,可以就此把所有的软弱与坚强、喜悦与悲伤统统交付。

大概是因为,他是用了这个世界上,她所能听到的,最郑重、最坚定、最温暖的声音对她说,会一直陪着她。

 

如果时间在那一刻停止该多好。

然而如果在那一刻就停止了,又该有多少遗憾呢。

如果一切就此停止,那些坚守的勇气与信念,又如何在生命中抹下最浓重的颜色,绘成世界崩毁亦再无畏惧的安心。

 

所有纷乱与离别的开始,是那一年雨季的第一天。

那是她在时隔五年之后再次见到朽木露琪亚。

 

她确实曾经想过,她们之间的重逢会是这样的。

然而在看到露琪亚的第一眼,她仍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被钉在了地上,有什么从这片土地最暗的地方一寸一寸结成冰,一路蔓延到胸口直至汇成一场披头而下的雪崩,冰冷得让她喘不上气来。心脏被冰冷锋利的破碎棱角割出了可以透光的伤口,这些破碎的锋刃深深埋进了骨骼,凝结了所有的骨髓和血液——于是在几乎窒息的痛苦中,终于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来流泪。

也是在那一瞬间,她明白了自家老爹为什么之前在抽了一整天闷烟之后,便留下了字条,只说离开却未提归期。

 

其实这样的结果早就注定了不是么。

还是十年前的时候,她见到朽木露琪亚的第一眼便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终究有一天会把她的哥哥带到她不知道的地方去,从此开始漫无尽头的分离。

升上国中后一段短暂的时间里,她的哥哥似乎正在失去那种讨厌的力量,成为一个普通人——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非常高兴的,然而看着哥哥因为失去了足以保护珍重之人的力量而日渐消沉时,到底还会漫出一腔心酸。终于有一天不经意间撞见哥哥和露琪亚离别时的场景,她在那一刻便清楚了——这场分离终究是暂时的,而她的哥哥也必将在某一天,彻底离开她,哪怕最终回到她身边,仍是要由那个女孩子带他回家。

二十岁的现在,她想,终于到了这一天,当年哥哥爱着的那个女孩子,将哥哥带回到了她的身边,带回了最初的家——在哥哥彻底离开之后,无论是哪个世界。

 

露琪亚似是一夜之间憔悴了非常多,与夏梨十岁那年见到的鬼灵精怪元气满满的女孩子判若两人。她什么都没有说,然而夏梨明白,共同经历了这些年自己所未知的风雨后,强忍下来的悲伤早就把她逼到崩溃。此刻,只有沉默才能够与这漫溢肆虐的悲伤站在一起。

露琪亚只是把一个早就在时间的虚耗中破损不堪的玩偶吊坠交到了她手里,便再也无法承受般地转身离开,握着伞柄的手可以看到用力过猛下突显的筋脉和发白的骨节。

这个时节的雨往往都是绵软悠长如呼吸,而她抓在手中的伞却分明颤抖成了一片绝望的风暴。

 

10.

 

夏梨依稀记得这个玩偶吊坠和与它相连的往事一幕幕。

 

哥哥十七岁的生日。

她和游子两个人去给哥哥选生日礼物。一向喜欢玩偶的游子在一车吊坠前再也迈不动步子,于是她不由得抚额哀叹:“一护哥十七岁了啊又不是七岁,再说了男孩子哪里会喜欢这种东西啊!”

而游子纯真中透着委屈的眼神让她直接投降:“可是这个明明很可爱嘛!一护哥房间里也总摆着一个狮子布偶啊~”

想反驳又不知道从何开始,总不能说那个狮子玩偶其实是脱身道具吧?于是只能认命地拎着它回家。

当时送给一护哥的礼物应该不只是这一个吊坠,然而夏梨偏偏记得自己的哥哥接过吊坠后,是用怎样的温柔摸了摸自己和姐姐的头顶,笑着说:“谢啦!游子,夏梨。我很喜欢!”

从那以后,这个吊坠就再也没离开过哥哥。

如今,历经了数不清的风霜和磨折,终于回到了自己手上。

 

与当年不同的是,时至今日,她早就不再记恨朽木露琪亚,哪怕一切是因她而起。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经历了这些时光,自己也终究学会了长大,自己也有了放在心上的那个人,知道了感情这回事本就与所处的世界没有太大关联。所谓对错不过是各自世界里的守则,却对感情无效——正如这世上人心的悲喜,其实半点由不得人。

不然又如何能有这样的勇气让一份感情默默生根发芽,直到最后繁盛成沙漠里唯一一片荫凉;又如何能直到世界尽头仍旧不放开紧握的双手,明明没有所谓的被人认同的希望。

或许,真正的希望,其实只要自己给自己就可以了。

我唯一的幸福不过是,一直以来,我们都保有同样的坚持。

 

11.

在朽木露琪亚去黑崎家的时候,一路送露琪亚来到现世的日番谷冬狮郎并没有陪伴到最后。

早在同意永远驻留在尸魂界的时候,黑崎一护就应该已经预想到这么一天了吧。

再次回家的时候,便是自己生命终结之后。

这就是阴阳相隔的两个世界产生交集唯一的可能么?

 

凭借着记忆,日番谷冬狮郎找到了当年和夏梨初识的时候,自己最喜欢看夕阳的位置。

景色并没有太大改变,所有的苍翠与茫远依旧,从这里看到的天空并没有浸着与那时相同的暮色,而是带上了雨季特有的洗不掉的晦暗。而自己是有多久没有来了呢?

是因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么?是因为没有需要怀念的东西了么?还是因为遇到了你,生命全部的悲喜从此毫无保留地袒露,一直以来的倔强的支撑终于有了意义,所以不必再用回忆来麻痹自己了呢?

 

天色慢慢变暗,阳光的暖橙色正在一点一点地抽离而去——多么像那个曾经的死神代理头发的颜色,确实绚烂着的,终究也还是黯淡了下去。

整个小镇在河流温柔的环抱中安心地陷入了虚幻的安全。街道的灯渐次亮起,是漂浮在半空的团团萤火;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心无旁骛地归去,心中所有的念想不过是家中灯火的方向;玩得太过开心而忘记了时间的孩子,在母亲带着催促味道却永远耐心着的呼唤里连道别都顾不上,直直奔向那融着宠溺的责怪声中最温暖的怀抱。

而这些温暖,本来应该是她可以和家人相互给予而不必付出任何代价的吧?而她的哥哥,本来也应该一直这样下去,拥有普通人那么容易就可以摸得到的幸福吧?

不由得想起了之前露琪亚的情绪刚刚平静下来时,苍白着脸色,眼睛红肿却仍像是随时可以掉出泪来。那颤抖破碎的声线似乎仍在耳边盘旋不散:“这个傻瓜……明明只是希望他能像平常人一样生活啊……”

又何尝不是出自因爱而生的不忍。

 

不忍心破坏,不能够容忍破坏——其实与自己的心情别无二致。

明明自己对夏梨,也应当是如此的。而一直以来,看得到与看不到的力量却分明已经将她慢慢推离,渐渐远离这本应该满溢在尚且漫长的未来中的温暖和幸福。

而自己所在的世界,这个原本和她、和她的哥哥毫不相关的世界,明明已经夺走了她那永远散发着向日葵一样生命热力的亲人不是么?或许确是心甘情愿,或许确是无怨无悔,或许也确是幸福的,然而——幸福的姿态本来也可以不必如此便触碰到的不是么?

 

那么,日番谷冬狮郎,你又有什么资格对她说“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那些或许在常人眼中再普通不过、亦是再俗气不过的,所有琐碎的相伴与其中掺杂的平凡点滴,却是我所希望的,你能拥有的幸福。

你应该拥有的,如别的女孩子一样理所当然的,甚至在我眼里应该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丰厚得多的幸福——却是我无法给你的,是这样相隔时间与空间的我所无法许诺给你的。

我愿永远陪在你身边,却无法许你一生喜乐安好。

 

“想什么呢?”意识游弋于千里之外,耳畔突然炸响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日番谷冬狮郎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都来不及收敛就抬起了头。

而眼前的人依旧带着少女时灵动的模样,尽管年纪已经不能用少女来形容:“露琪亚来了你却不在,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不过确实很久都没有来过这里了,还真是怀念啊——”

日番谷冬狮郎细细打量着眼前看上去精神满满的人,还是发现了对方忘记掩去的微红的眼角,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堵得厉害,发不出丝毫声响。

眼前的人却突然对上了他的视线,审视几秒之后——伸出手直接揪上了他的脸颊:“别露出这幅表情!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么!太难看了!”动作间带着小孩子一样的不知轻重,眸子中却是让人连一丝反抗的动作都无法做出的认真。

多少明白夏梨的意思,然而心中仍是始终存着放不下的结,那是从应许之时开始便一路累积下来的愧疚不安,尤其在看着相似的状况时只能越发清楚自己的无能无力。夏梨叹了口气,接下来的动作出乎他的意料——手搭在他的双肩上,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却有着恰如其分的郑重,身子微微前倾——于是两人最终额头相抵,呼吸离得极近,近到他可以注视着她的睫毛似蝴蝶羽翼般轻轻颤动,虔诚如等待一朵花的盛开。

“一哥既然选择了那条路,那么不管有多辛苦,至少那份幸福是真的,我一直这么相信。”

“日番谷冬狮郎,你给我听好了,多余的东西不要想,当年那句话现在原原本本送给你——”

“我会陪着你的,一直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

 

于是一丝微笑也终于溢出了他的唇角。

啊,知道了。

 

12.

这个世界上的感情如果能够在一个地方生存,如同眼前可以见到的生命鲜活在属于自己的空间一样。

那应当是一个常年浸泡在雨水里的国度。

有着直到世界末日才会终结的雨季。

绵绵细雨也好,狂风骤雨也罢,都是漫天漫地漫无边际。

隔绝了全部的热度与呼吸,所有的光线都在视野里扭曲涣散,融化成一片茫茫的空白。

便如这一路走过必经的所有分离与艰辛、徘徊与犹疑、痛苦与磨折。

 

如果感情于此被细心收留、完好封存,需要的不过是以爱为名的支撑下,相伴的勇气与相守的决心。

在这个被水揉成了碎片的世界。

那么,我愿握紧你的手,做那永不从此离去的旅人。

 

13.

你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

 

不曾远离。

 

再简单不过,却承载着我能遇见的,最单纯,最勇敢也是最为心安的暖意。

——这个被无尽雨水拥抱直至末日的世界中,唯一盛开的花朵。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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